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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8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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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8 章

許言蜜大學時候上過哲學課。

因為這門科目實在過於晦澀難懂,空暇時間裏總會去圖書館借讀一些相關文書。

那是一本紙頁泛黃的外國詩集,被遺忘在偌大書架的角落裏。

她記得很清楚。

詩集的封皮雖然已經破損缺失,卻留下了完整的一棵在冬日裏聳立的白樺樹。

“經年裏,有那麽多的記憶,重影疊起,時而清晰,時而迷離,都是流年裏錯落有致的印記,怎麽塗改,怎麽想忘記,它,始終在那裏,不曾遠離。”

初始,她讀到這句話時,只覺得作者過於爭光鬻采,故作深沈。

少年人的思維總是過於簡單直白,認為所有人的記憶都有期限。

一些人、一些事,隨著時間跟經歷的發酵,總會被徹底遺忘。

多年以後,看著熟悉又陌生的面容、名字,甚至想不起這個人具體出現在人生的哪個階段。

禮貌點頭致意,如若沒有利益上的牽扯,裝作不熟識的擦肩而過才是成年人之間的正確選擇。

但當那些少女時期所設想過可能真真實實發生在自己身上,面對著這張近在咫尺的臉,那些被塗改過的、被迫忘記的記憶,卻如密密麻麻的蛛網將她籠罩了起來。

原來,世上真有這麽一個人,自己即使忘記了他的長相,忘記了他的名字,卻能僅靠一個背影、一句話,就能記起所有跟他有關的回憶。

“程……程、汀、南……”

少女顫抖冰涼的指尖覆上男人溫熱的臉龐。

畫室那副沒有五官的油畫像像是滋生出了自己的意識,終於被填充上了它該有的原本的模樣……

……

徐照溫幾人得知許言蜜出事的消息後,去休息室的腳步十分匆忙。

短短幾百米的路程,他們走完卻是像過了半個世紀,腦子裏甚至設想出幾十種妹妹或好友被欺負的畫面。

怒氣沖天、火冒三丈、怒不可遏!甚至已經準備打掉敢欺負許言蜜的那個人的腦袋。

沒成想,現場的真實情況卻讓人大跌眼鏡。

裹著白兔毛披肩的少女哭得不能自已,嗓子都有些啞了,卻以極其親密的姿態依偎在身形頎長的男人懷裏,纖細雪白的手臂環在男人的頸間,魔怔般重覆喊著一個名字。

而被纏住的男人比少女高了近一個頭,從背面看幾乎是將人整個攏到懷裏。

鮮少有人經過的休息室走廊空曠寂寥,偶有衣著華麗的賓客經過也只當是對伴侶偷的空暇溫存並未駐足,是以他模糊的垂頭安慰聲愈發溫柔。

秦艽過來的時候跑得太猛,乍一看到許言蜜竟然跟個不認識的男人抱一起來了個踉蹌,狹長的鳳眼瞪成了銅鈴。

等反應過來,又跟只被踩著尾巴的狼般上前,一把把許言蜜從男人懷裏扯了出來,就差沒忍住破口大罵。

“你幹什麽!!!”

懷裏柔軟的觸感驟然消失,程汀南先是楞了下,隨後對上徐照溫一行人寫滿警惕的視線,頭疼的揉了揉眉心。

“我沒有對她做什麽,這位小姐……”

“都抱一起了還沒什麽!?你騙鬼呢!!!”

秦艽現在很生氣。

不,應該說是暴跳如雷!

先不說他跟許言蜜是多年好友,容不得任何人占她便宜。

況且作為一個暗戀多年的護花使者,自己都沒上手如此親密抱過喜歡的女孩兒,怎麽可以讓別的男人捷足先登!

徐照溫把自己的西裝外套披在了許言蜜身上,向來溫潤如玉的眸子也染上了怒色,趙婉婷雖然一直柔聲安慰著不住掙紮的好友,手上卻已經拿起手機準備報警。

這一致對外的態度,就差沒把“你死定了”這幾個大字貼在腦門上給程汀南看。

事實上被人尾隨占便宜,還被誤會成流氓的程汀南:……

今天是程家在國外這麽多年回國後辦的第一場正式宴會,如果自己真出了什麽事,那程家以後在本市想要立足恐怕很難。

眼見著場面逐漸失控,程汀南皺眉,試圖將事情原委解釋清楚。

“我跟這位小姐並不認識,也並未從主觀意識上對她出格的事。”

“你竟然還敢狡辯?!”

主觀意識上沒有?難不成還是許言蜜撲過去占你便宜???!!!

秦艽本來就不是個好脾氣,程汀南這句跟“得了便宜還賣乖”沒差的解釋對他而言,無異於火上澆油,激得他這個“愛而不得”者掄起拳頭就要朝人臉上招呼。

“秦艽!別動手!”

即便事出有因,但在這種場合動手不僅不能把許言蜜護住,還會因為旁人似是而非的猜忌引來指點。

況且這場酒會是程家的主場,在這裏動手,無異於打程家的臉。

徐照溫伸手想要去攔人,卻有人先一步推開了蓄力的秦艽。

“不許你們欺負程汀南!”

……

如果今天的這件事屬於銜冤負屈,那唯一一的受害人必屬程汀南。

偏偏整件事情的原委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,結局為什麽會發展到眾人現如今看到的程度,但潛意識卻一直在警告自己,無論如何都不能傷害到懷裏的這個人。

時間回到半個小時前……

程家是江南區域的世家。

雖近十幾年在國外發展,但程禹寒在國際國畫上的地位一直很高。

今年回國並不算臨時起意,背井離鄉的時間長了總會想回到出生的地方看看。

用了將近兩年時間才將國外的事務處理好,他便帶著妻兒馬不停蹄回了國,應國內多年好友的請求,辦了如今這場接風宴。

程汀南是程禹寒獨子,雖然自小生活在國外,但因受到父親程禹寒的影響,骨子裏一直帶著謙謙君子的風骨。

所以發現自己被尾隨,尾隨者還是一個女性時,他並沒有生出跟人爭執的意識。

彼時空曠的長廊裏只響徹著兩個人的腳步聲。

男士皮鞋聲響的從容不迫對上女性高跟鞋的雜亂無章,反倒在燈壁輝煌之處滋生出幾分暧昧的情愫。

倏地,在前的腳步停了下來。

分明是始作俑者,“做賊心虛”的慌亂反倒像極了個被戲弄的受害人,且樂不可支。

程汀南無奈轉身,去看身後一直緊追不舍的人。

“你一直跟著我,是有什麽事嗎?”

愛麗女士身上的西方血統跟程禹寒的東方人特性結合的很好。

鈷藍色的深邃眼睛,柔和的東方輪廓。

他們唯一的兒子不僅樣貌得天獨厚,就連身形在男性中都屬拔尖。

所以當纖瘦的女孩含著眼淚撲到他懷裏時,他們的擁抱如此契合,在路過的人眼裏無異於一場恩愛伴侶的久別重逢。

而某些掩埋在深層意識裏的記憶像是終於得以釋放的水霧,先是紛湧而至,最後彌散、消退,鏡花水月般讓人熟悉而陌生。

到最後,他頓住了推開女孩的手,乃至錯過了跟人撇清關系的最佳時機,成了如今這幅場面。

程家獨子先前二十幾年從未出現在公開場合過,個人信息也很神秘,所以徐照溫幾人並不知曉程汀南的身份。

但當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從許言蜜的口中而出,卻不可控制將他們全部都拉回了兩年前,許言蜜剛醒時那段魔怔混亂的記憶。

“你……你是程汀南!?”

“是,我是程汀南,程禹寒是我的父親。”

程汀南神情莫名,沒興趣去深究徐照溫幾人變幻莫測的表情。

酒會的休息室在後場,雖不至於人來人往,但也時不時有賓客經過。

秦大公子這張臉早在市裏有頭有臉的人面前刷了個爆,這會兒跟人爭執起來不免引了議論,已經有不少人駐足。

“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,幾位先跟我進休息室。”

還在懷裏啜泣的人沒有丁點挪地方的意思,擡頭看人那雙濕淋淋的眼睛朦朧脆弱,好似只要將人推開,她下一秒就能傷心到哭暈過去。

程汀南無法,只能頂著秦艽冒火的視線,攬著人先行進了一間休息室。

今天這件事說開其實易如反掌。

無非是許言蜜把程家獨子認成了兩年前幻想出來的那個男人,造成了一系列誤會。

當時的主治醫生曾經提醒過趙婉婷這些人,除必要情況,在許言蜜面前盡量不要再提及關於這個男人的事。

如今過了這麽久時間,所有生活軌跡都逐漸步入正軌,就在大家都以為她早已經把那個男人忘了,這個人卻活生生出現在了眼前,實在匪夷所思。

酒會提供的休息室各種服務設施都很不錯。

許言蜜這段時間本就休息不好,今天又是大喜大悲,進休息室沒多久時間就睡了過去。

“我妹妹她……兩年前出過一場意外,情況很嚴重,後腦甚至做過開顱,昏迷了兩個月才醒過來。”

徐照溫坐在床沿,看著熟睡的她沈默很長一段時間,才看向不遠處倚墻站立的程汀南。

鬧了這麽一通誤會,總要跟人解釋清楚。

但許家目前的情況實在過於覆雜,跟如今一個完全不相識的陌生人,他實在不知道該從何說起。

程汀南觸及他的視線,還以為他是在擔心自己會洩露本市這些世家機密,溫文爾雅一笑。

“徐先生放心,今天談話除在場幾人外,不會有其他人知道。”

“不,我不是這個意思。是我妹妹她醒來後就很反常,並且……跟你有一些關系。”

“跟我有關?”

“嚴格來說,是跟你的名字有關。”

聞言,程汀南的視線輕飄飄落到了床榻上那人身上,薄唇微微向上勾起,顯然是被挑起了興趣。

“但說無妨。”

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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